晚照青桦

山河远阔 人间烟火

万里之行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和路,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书,就是路。”

 

这是余秋雨先生的回答。

“我就像是一个胆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住它们的衣角,模仿着它们的步伐,在时间的长河中缓缓走去,那是温暖而百感交集的旅程。”

这是余华的回答。

对于我,我自以为尚未读到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我对文字最初的梦无非是那些文字本身具有的可读性和故事结构的完美起承转合,它像一只大手,抓住我少年的心,为其惊叹,然后是充满景仰地仰望。像看到一个奇点在无限空茫的宇宙里欢腾地飞旋,光芒四射,然后爆炸,那是只容得我去远观,而一旦企图亵玩就被带有种种“主义”的大词给吓得缩手的。

而余华的“温暖而百感交集的旅程”对我无异于是一本异世界的导引。我只略耳闻过川端康成和卡夫卡,对其风格和成就一概不通,与其相逢的场合也只在常常是矫揉造作的读书推荐里。这样以自身体验来议论文学的,我并非完全没有见过:余秋雨先生的文字里是常常要夹带起文人名故来,他是连坐个火车都要吟诗的。当他拜访爱伦·坡故居时,我也随着他一道浸于着幽邃的诗人纤细敏感的灵魂里;他如此巧妙地将坡的时代和中国的时代对应起来,讲他若游中华大抵会与韩愈博士惺惺相惜,倒也十分有趣。

余华,这样相比,更像是当年那个渴读的青青少年,在读了万卷书后,回过头来捋自家阅读史。正如弗罗斯特在《未选择的路》里承认的那样:

“我将轻轻叹息,叙述这一切

许多许多年以后:

林子里有两条路,我——

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

它改变了我的一生。”

摆在少年余华面前的,是风格迥异的两条路。川端康成的文字柔嫩而细致,卡夫卡却是锋利冰凉。幸亏他能同时选择两条路。幸亏他还能在其中找到相应之处。他拿的那个向死而生的例子的确有力,让我一个只读过只言片字的相关作品的人直接地撞向了这极富力量的大师手笔。死去的女儿,溃烂的伤口,同样被俗世看做是丑恶的东西竟直接由一个比喻与极美的“新娘”“玫瑰花朵”拉了等号——美和丑是平等的这一诠释,余华的评论已经不需要我在作一次赘评了。卡夫卡也果然如他所说,“如流进血管的海洛因”,《在流放地》的节选片段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在读到介绍口枷那一段时,嘴里竟也真的出现了涩凉、带有陈血和铁锈气息的感觉。我想这一震撼效果的出现的原因无非两种:要不就是余华实在会选,要么就是卡夫卡的文字力量是处处这般磅礴的,连取一角都能令人震动。两个片段的张力都是如此,这也使得我下定决心要去细细一读两位作家的文字。

之后,余华果然联动了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几部巨著,放在一起相对比了。这也是作家的过人之处:当他们在读到某一段文字时,他们往往能从世界的另个角落里再揪出一串遥遥相应的文章来译解,剖出的内核往往是相似的。布鲁诺·舒尔茨的文字充满现实的触碰感和亲切;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在现实里凭空拆出了第三条空间;辛格笔下的纯净,鲁迅直达现实的猛烈,博尔赫斯的浪漫和迷茫……我想——这就是在少年余华当时所看到的文学世界,百花皆放,香气有所相似又有所相异。他被这花香迷得也醉了,像一开始曾说的那样,从静静地观望消化,到触碰,到抓住衣角蹑足前行,最后闯出的是自己的一条道来,糅合了伟大作家的手笔和影响,却又在某处是相异的,一如百花园里幽幽升起的某一股香气。

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也是我自以为有相对成熟的观世能力后读的第一个荒诞作品。我一向怕读荒诞作品,会把人的神经搅乱,掩卷之后,误以为自己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它是能在无比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梦。现在又读了《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算是略微知晓了一点荒诞主义的要领,也在领略了其迷人之处后,有了一定的能剖析荒诞作品的能力。我是想步入文学之门的,我想。那么,这扇大门传过卡夫卡,川端康成,博尔赫斯和余华的手,经传我手里,要进入它,还有万里之行万卷的书待我去翻动。现在我略读了一些相关的作品,正如《十八岁出门远行》里有着第一批定居的黄色胡须的十八岁少年,背着漂亮的红书包站在马路上。

我看到远处的马路起伏如波浪。天际线茫茫,旅店不见踪迹,还有无比广大的天地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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